你曾經用生命愛一個人嗎
夏的台北夜晚，我的左臉貼在因為空調而冰涼的玻璃窗上，仰望暗無星子的天空，我的雙眼彷彿看見.......... Z; \: W7 C' o ~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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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曾經用生命愛一個人嗎？0 z9 P9 X" ]! T6 {- }0 x. n
全心全意的、忘我的愛著，為他呼吸、為他喜怒哀樂、為他驚狂顛躓、為他百轉千迴、為他魂不守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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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 @. C" q6 B; q' Y是的，我曾經這樣地痴戀一個人，在我彗星一閃的年輕歲月，他是最驚心動魄的風景，最扣人心弦的樂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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鶴立於所有記憶，他以永恆的姿勢，哀傷的佇立在我的心靈角落。% }! C+ t: h( K) z( i
這麼多年過去了，他不曾減損重要，只是，偶爾，我會故意遺忘，遺忘他帶給我的甜美與失落。
) ?% J/ z+ h' k/ X' t4 P在即將告別目前這個工作崗位的前五天，一封來自他家鄉的陌生字跡的信件，喚醒了休憩的情感，也使我再度倒帶，在回憶的暗房裡重新觀賞我們的愛情劇情節幽幽遠遠，情緒深深切切！ R: o2 \7 g' |9 Q* k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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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一年的紐約冬季，如常的低溫、多雪，我任性地選擇這座令人目不暇接的城市，做為離開家躍向自由的跳板。老爸說學歷即能力，我不苟同，但能接受，因為出國讀書可以為我安裝上飛翔的翅膀，是我渴求自在單飛的出口。" E0 ]4 `' ?( \/ ^$ f- K& V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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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爸對熔爐般的紐約不具好感，太大太複雜太不安全是他的理由，他害怕鬆綁的路痴女兒迷失方向。而處處是驚喜的我，卻在尋途問路的雀躍張望中，邂逅了我今生的第一份溫暖。眼睛蓄電會笑，是他給我的第一印象。一群來自台灣的同學聚會，他們叫他詩人。& O5 K# K# p& i0 p& Q' |- 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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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唐毅中。」他的自我介紹簡潔得敷衍，可是我的雙唇卻不自主的圈成圓形吐出：「喔∼我讀過你寫的詩。」& Q! K) _4 Q- n' @& ^( }
' F0 l Z- |& @' [$ W1 B2 F出國前，我曾是文藝少女，在報紙的副刊上，他的名字曾吸引我的注目。眼睛好奇會說話，是我給他的第一印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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% b, p: z( i% G: W2 K Q' C後來，我們在一起，他喜歡暱稱我「折人」－－善於折磨的人，因為愛情不在他規畫的留學生活裡，可是我卻硬軋上一腳，弄亂了他的秩序。# Z# C' P( {8 S3 h) S
, d$ H5 C! f4 y' p6 ?7 j* M一直都是我在乎他比他在意我多。他總是忙，不是忙著課業，就是忙著打工。
, g( n! I# Q6 i2 e. r# X5 R* J; n「我不是雲端的小孩，我必須掙錢供養我的身體、我的腦袋、我的未來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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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 I. s+ M! j6 ?) g" P! F" r; e認識我之後，他說：「更辛苦了，還要供養情人像黑洞般深不可測的情慾。」
& _) H/ x6 m' \( C3 j# P可是，他的笑很滿足。很久不再寫詩的他，寫詩的心情逐漸復活了。* ?6 E2 Y" P: w8 z5 J, P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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來自南台灣的他散發著陽光本色，再累再忙，總是笑臉。( H* {) n1 J, R% z: D4 K
我出國只是因為想出國，他出國則是背負希望；
" _5 B4 t0 ^- m( F; N' n+ ^0 `因為上一代已經和成功無緣，於是倚賴他囤積成功的能量，光耀門楣。/ ` R4 P4 T( e) ~& A, w% M. i
- J: [! W& H* b% N! A. k! L+ x/ V: [1 F0 S所以，他只能給我有限的時間。
5 w3 |4 |; R4 M5 K; S+ g而對一個戀愛中的女子，再多的相處都覺得不夠，更何況是必須和他的生活計較分分秒秒呢！: B8 }1 \. J, m/ L- Z) r' d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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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不忍我總是為了見面犧牲睡眠，他放棄了一個一周兩天的打工工作。
$ }1 \* c# V: J( D: V/ w他會來等我下課，挽著他的手，我們在校園漫無目的的散步，以愛情的正常節奏分享彼此的夢與笑，走著說著，幸福的況味浮現，有一種幻覺，直走下去就會扺達永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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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是，終點對於才二十三、四歲的我們，畢竟是太遙不可及了。. O; g/ d/ A) d6 \( [) u
每個晚上，他報平安的電話是我的晚安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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' U+ a2 ]1 B: o( h& f9 s常常，我等他等得心慌。
( _% I6 Y, W9 \' `' I很深的夜，他的電話空響，紐約的夜危機四伏，打工賺不了多少錢，我不要他冒險。8 F9 x5 { b" I: k2 o5 y
他以擅長的文字安撫我的憂懼，清晨的信箱裡，經常有他熬夜作的詩，他是我御用的詩人．以生日禮物之名，在我們相識的第一個一月三十一日，我要他將自己送給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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7 w# a K0 @# b那是一次美妙的肉體探索，他對我說：「謝謝妳！」而不是「我愛妳」。. u$ k, k# \4 ^
. W7 O- F) ^; ?/ x P: i- T我為他向媽媽要了一筆錢，只有女人了解女人對愛情的固執，我不願意我愛的人為生活耗損靈氣。( q+ }' z! s% h: p6 k1 S& j+ B$ o& r
「小心，他騙妳。」2 Z- W2 c0 x3 j3 P* e
媽媽的警告令我不悅，故意說：「那我就虧大了，人財兩失。」, w2 r) s$ }4 }3 u/ k7 M
" i0 F- u4 L. J: h他不要我的錢，他說用得會不踏實。他依然兩頭忙，而且分神愛我。
6 D! Z0 S0 n, b& w8 o3 j我懷疑，一個人怎會有如此不竭的能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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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 H1 k8 q# W$ s9 e1 m9 h+ i夏天的時候，他第一次鬧頭痛。2 P" {! c& F6 ]/ g
歡愉過後，我擁著他的身體，像抱住一塊冰柱，我顫得牙齒發抖：「你為什麼這麼冷？」+ S# b( v- T2 ?$ d
「我的頭好痛。」他拒絕看醫生： 「我只是累了。」) _' r- W6 q6 w- H2 _3 Y* [
我給他吃了一顆止痛藥，命令他休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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/ A" d3 W! d( R0 t$ N之後，他的頭痛不定時發作。3 D1 c3 z* u' u) X
在吵架的時候、在課業不順的時候、在家裡來信的時候，甚至在做愛的時候。
i7 t& t/ X( N% ^% L% _7 d5 f2 R他從不說不舒服，但我注意到了他的蹙眉。# _5 r$ i# ]8 [1 F! P
我疑心那是一種逃避的動作；或許他不愛我了，雖然他從來沒有對我說過一次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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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 K2 \( f0 [2 S9 G. J# y* S# s我重提了我的建議，不要再打工，專心學業。9 b5 f: [, Y+ s- G# h$ O/ ^' A
趕快拿到學位，一起回台灣。他考慮三天後，接受我的借款，辭去所有工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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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 Y) v& g9 u8 f, g- E* d* h- w$ m秋天來了，我們正式一起生活。
3 i' j& |9 N" E+ h我們最愛抱在一起聊天，總是該睡的時候睡不著，不該睡的時候清醒不了。# r* I# ~8 |/ V) X$ O- F3 v& Y; B
爸媽來紐約看我，我不讓他迴避。6 R2 X: V+ d0 W1 s& O: o
" C7 e. D$ |3 R& I5 y; r" `3 b爸爸喜歡有綠卡的男人，即使是阿貓或阿狗，所以當爸爸聽他說：「是的，拿到學位後，我會回去。」就關上話匣子。" N: V) P/ J3 b0 O/ h( g; K0 D
2 m3 q2 k4 K8 Y5 a/ @ ?媽媽始終站在我這邊，和他越聊越有趣，回台灣前夕特地選購了一套西裝送他。歲月靜好，不好的是我的課業，重得我快喘不過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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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除了是我的御用詩人，並兼任我的私人家教。可是，我的心思都放在愛情上。" ]8 ^8 B! o* ~, `2 E! }& p6 j
他翻譯、他講解，我充耳未聞，只是望著他痴笑，我說：「我真的很愛你耶！」
; d5 W8 m% M( H3 Z5 A他嘆了一長氣，擰擰我的臉頰，「天字第一號傻瓜。」7 z6 f5 |4 S T! W2 F0 \0 N
1 z$ X: i) ?9 U1 X2 s m有一夜，下大雪，吵醒了我。
" A! ~8 s6 E% S# s0 ^9 j; B! O他沒睡，痴傻的凝視著我，嘴角浮掛微笑，我輕拍他的臉，「笑什麼？」
( E/ [% \! i3 { L# l* z2 ~他答非所問：「活著，真好！活著，和妳在一起，真好。」
( ^) x$ I3 I: v' D g; y然後緊緊的摟住我，他的體溫穿透衣服熨燙我的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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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 s m& T+ A0 L# \我輕啄他的唇，提出長久的疑問：「為什麼，愛可以做不可以說？」
- J3 }) p$ v" j9 J7 I他深情在眸的回答：「因為我將妳放在心上而不是嘴上。」活著，相愛，真好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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K' M9 W- [" |: k, i4 j( k耶誕節才過，他失蹤了一天，回來後，沒有交代行蹤，卻急躁得彷彿被調換靈魂地說：9 b/ E2 y. S6 v4 X" D6 N9 |1 d9 j
「我好想台灣，離開兩年多，我一直沒回去。」- m2 ^- h- D1 ^; ?
「媽媽健康嗎？弟妹長大了吧？我好想好想他們，我想立刻回家。」' X1 ~5 `( @7 y" Q2 h- y2 \) P
一九九四年的最後一天，我送他走。& Y( {/ Y0 `2 T0 |3 V9 y0 d
「我會打電話給妳，等我回來。」
8 O3 g: n5 }* H. r9 w我一直捨不得鬆開他的手，他以堅決的口氣告訴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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之後，我們未曾再見。
4 j, J- S& q6 d0 B: s: J我天天打電話給他，他家裡的電話多半是空響，有人接聽，答案也總是：「他不在，不曉得什麼時候會回來。」4 s$ n2 R7 e# N- O3 @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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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留話有被轉告嗎？或許沒有，或許有，但結果沒有任何不同，他依然沒有回音。( l1 n, J' S/ U, Z2 B6 E% @8 `' L
我從紐約找回台北，兩個月不停地接按電話鍵盤，食指竟按出了繭。
* s7 k8 A1 u9 S) U0 K8 r- F媽媽看不下去我幾近瘋狂的模樣，日日夜夜守著我，我問媽媽：「為什麼他不要我？」媽媽抱著我輕輕搖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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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 E6 G; V! K( ^' d7 ?. q6 i爸爸要我回學校去，我說我混不下去了，回不去了．紐約的記憶絕美，讓我無法獨自面對。2 a5 X4 B: p& p9 O
我問過在紐約的台灣同學，他沒有回去，且失去消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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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恢復清醒，找了一份記者的工作鬻字維生，留下清楚的線索，方便他找尋我；
" F1 a3 W, u8 _' U3 k% x5 _" M我曾放棄他對我的承諾 -- 我會打電話給妳。# r5 C0 g3 }' r: }" k5 Z9 \
愛情對我而言，已是可有可無。4 O6 Y. l7 i" \, P- }9 s8 \% A0 p7 C
追求我的男人，新鮮好奇的是我的泠酷、我的不在乎。' ]# S, O6 q7 o- j' u
我只在覺得寂寞時才理會他們，太多時候我是忙碌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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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 y, n5 w6 ^$ p# `' y$ b2 f五年了，當上了主播，慕名我的觀眾不少，但響起的電話沒有他打來的。+ V1 }4 f0 @3 g" D- S: F
直到昨天，正好截稿前，有電話進來，陌生的女聲，「請問，九三年和九四年妳在美國嗎？」0 B! `+ u8 t; m7 Y1 k6 e
我冷冷地說：「嗯，妳有何貴事？」
( N% S6 E* L3 d「是紐約嗎？」她緊張的繼續問。- o6 y% P' n4 _$ c5 x+ F( s
「嗯，妳有什麼事？」4 c7 b7 d" g, p, f! H$ e r
她沒有回答我，「妳認識唐毅中嗎？」我的心用力一跳，我不能說話。
1 b% Q9 y% F/ w6 v; a9 v她追問：「認識嗎？」
& J) k% B3 h& P, _) h8 r8 S我嘆了口氣，「嗯！」$ g) p! w4 ^" A, B: U8 v8 `1 b
她叫我黎姊姊，「我是唐毅中的妹妹，我找妳找了好久。」9 I+ a i* Q: I4 R+ B
她要了我的聯絡地址，她說有東西要寄給我。
' k% v$ X' Y/ M% K; a. |我忍住了沒問她，「妳哥呢？結婚生子了？他為什麼不自己打電話過來？」9 s; U5 F+ q( u/ L
2 f5 U* r3 b& k2 f/ |0 A今天上班，我收到快遞，來自南方的信件，信封內一張信箋及一張支票。9 r7 }, g! O5 g3 V# W2 E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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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讀著信 --
9 F1 o3 f. Z2 w* ~+ m8 V* ^「敬愛的豫燕姊姊妳好：1 h! f5 a1 b+ q8 A6 B8 C; w8 C
我的大哥唐毅中因為腦部腫瘤開刀失敗，在一九九五年二月一日已離開人世和我們。; n* ^& z7 ]' V! \" a# b
在他生命的最後時光，我們深刻感覺他對妳的眷戀不捨。' C- d8 h$ q( x) }4 h: _" q
他交代，向妳借的錢，不管早晚必須償還，所以，這幾年二哥和我盡力存錢，終於可以完成大哥的遺願．非常感謝妳對大哥的照顧，也很可惜無福叫妳一聲大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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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哥最後的話：大恩難謝，厚愛難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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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 A4 z! `" {. R& y% w祝妳幸福 唐毅雯敬筆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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盛夏的台北夜晚，我的左臉貼在因為空調而冰涼的玻璃窗上，仰望暗無星子的天空，我的雙眼彷彿看見雨雪霏霏的那個紐約冬夜，他深情而陶醉的凝視我，欣喜地說：「活著，真好！活著，和妳在一起，真好！」9 ~# g) {; s# L1 t! R. s7 u1 a& @+ P% `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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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來，他真的將我放在心上。我懷疑的一場夢境，是他真真實實的愛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