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標題: 麻醬麵"~~ [打印本頁]

作者: 小雪小雪 時間: 2007-10-24 11:58 標題: 麻醬麵"~~

記憶中的爺爺...

是一個能吃善煮的麵食高手。( f  v. s/ O4 g8 `

尤其是對「麻醬麵」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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爺爺有種超乎想像的嚴格與挑剔，從麵的種類，* J4 ^% g3 Z: m( ]- x$ L% s3 V

是黃麵還是意麵，是粗麵還是細麵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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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手工還是機器製作....他都精挑細選，0 y( \2 }$ z9 z4 J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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到麵的煮法，下麵的時機，以致麻醬麵裡頭，

最最重要的「麻醬」。, h, Y6 K% l1 Q5 i1 T
他都嚴格把關，從不輕易點頭。7 x! o& y4 c1 \& O  [

所以，從我懂事到現在，從來沒見過爺爺真的對一碗「麻醬麵」感到滿意。他不是吃了幾口，就推開碗麵嘆氣，就是皺眉頭放下筷子，不吃。

就連街坊巷里都讚嘆的媽媽手藝，

都沒有辦法滿足爺爺嚴苛的「麻醬麵之牆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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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時候，爺爺興致來了，親自捲起袖口，下廚煮麵。7 u# I: a) l  O2 H/ |: P' P* o
那就是我有口福的時候了，不過回想起爺爺的麻醬麵，+ p) x1 F7 I( E( H- X

是到現在都讓我無法忘懷的獨特味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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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是一種台灣麵店煮不出來的味，" T; f- G: u7 l- R3 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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爺爺的麵，口味非常的濃，甚至可以說是狂野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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就像是爺爺小時候的故鄉，# J9 ~* m/ {- y' i5 R  b* B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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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國北方，那種從一望無際草原吹來，帶著狂野氣息的風。每次我一吃起來，總是沒完沒了的埋頭苦吃，因為麵裡，還有一種讓人暖到骨子裡的溫暖。5 A/ {4 V  C" u0 Z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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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到我這樣狼吞虎嚥的吃法，剛下完麵的爺爺，總是會笑咪咪的坐在我旁邊，彷彿在欣賞他的傑作。
「孫啊，記住，這就是中國北方的味道...」; i9 r% @7 I# g% Q( F1 g4 l) x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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然後，我永遠記得，爺爺下一句話的悵然。* I3 ?; y+ |5 h  p2 P; O- [7 Z

「我媽媽，也就是妳曾祖母的手藝，比這好上不知道幾百倍.....可惜吃不著囉....」# M  Y3 @$ M9 g; p

幼小的我，總會似懂非懂的抬起頭，注視著爺爺那雙滿是縐褶刻劃的雙眼，似乎泛起非常細微的淚光，還有一點點若有若無的紅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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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時的我在想，曾祖母的麻醬麵一定非常好吃吧。5 w2 z7 f/ @5 k2 `# r! M  R  u

讓離開家鄉十幾年的爺爺，還這麼念念不忘？那會是種什麼味道呢？更狂野？更溫暖？還是多了一味我們不懂的「鄉愁」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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後來，我逐漸長大，小毛頭也穿上制服，背起書包，進入了國家教育體制內。

這時候，才斷斷續續從爸爸那裡，知道了爺爺的故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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爺爺離開故鄉的時候，9 b  {7 h& ]+ h5 ^5 Q

還很年輕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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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在家中吃晚飯，

突然，門被轟然一聲撞開，

幾個凶神惡煞的藍服軍人，! J' f3 b5 y3 W, o  L' C& ^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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抓起爺爺就走，

一路拖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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就這樣拖過了大半個中國。5 d  `4 I) a" V) ^( W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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從此，爺爺就成了國民黨的軍人，隨部隊東征討北，3 S4 w& ]. y' Z, W8 k8 _

對日剿匪，轉眼四十年，爺爺都沒再回家過。+ N) S2 S# B& P4 e7 B
而爺爺離開家的那一天，好死不死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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曾祖母剛好為了爺爺，& u" G0 f: S4 }' M6 W

煮了一鍋他最愛吃的「麻醬麵」。9 ^! H( a3 e% b  A8 n: f
一碗來不及吃完的麻醬麵，, s) N: v& X5 W- A- K

一個永遠被切斷，無法接續的家鄉記憶，

變成爺爺心中永遠的想念。

都過了這麼久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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爺爺夢中那碗真正道地的北方麻醬麵，; G# e# _8 V; a1 F0 s) b6 I. Q

早已化成了對母親的思念，對家園的懷想。1 k3 d% h  U; {8 M& a, _/ K" l

也難怪，找遍全台灣，仍找不回爺爺心中的那味道，, L7 j+ h% E6 T" ]. K8 [& h' x

我想，全天下大概沒有一碗麻醬麵能取代爺爺記憶中的那碗吧。

這樣的故事，在早期的台灣，其實並不稀奇，我一度以為，它就這樣劃上尾聲了。可是，兩岸局勢的改變，使得這故事，仍然帶著它深深的藍色鄉愁，繼續下去。

在我升上高中的那一年，政府正式開放對大陸探親，而就在我高二那年，爺爺已經辦好了簽證，決定回大陸。0 a  U; h1 ^" g  s" J4 r

還記得爺爺那幾個老朋友，他們聽到爺爺要去大陸這件事之後，圍坐在我家客廳，幾盅熱茶，茶香繚繞。

「老古錐啊。你確定要回去？你當了幾十年忠貞的黨員。回去不安全...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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爺爺搖搖頭，只說了一句話，「我想回家去找樣東西。」# d  P8 }+ E* o! ^  Q) r) \2 }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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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時，我腦海裡頭馬上浮現的，就是爺爺塵封已久的那碗「麻醬麵」。- P/ {8 m! i1 x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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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當時許多的老榮民都像爺爺一樣，急著回大陸看看，畢竟在對岸那頭，是自己土生土長的家啊，母親在那頭，父親在那頭，家人，童年時候熟悉的黃土，都在那頭啊。這些都是這塊新生台灣裡頭，不能提供他們的家園鄉愁。

顧不得什麼國仇家恨了，更顧不得什麼血海深仇了，海的那頭，有自己的媽媽啊。0 V9 X) x6 h% G  i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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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到現在仍然記得，我們全家送爺爺上機當時的情景，我望著爺爺，爺爺則遠遠的望著西北邊的天空。: t( X3 O! Y7 z  q. \# U$ m- _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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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似乎又看到了爺爺那有著深深皺紋的雙眼，流露出一種赤子之情，深深期待的背後，有份近鄉情怯的情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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套句廣告詞，爺爺現在的感覺，應該是「既期待又怕受傷害」吧。$ }* @6 O* @& W' W% o; c1 s

送爺爺上機以後，我們就回到家，等著十五天之後，爺爺的消息。

可是，爺爺卻沒有按照他的計畫表，/ m# q4 w2 C! S9 R# i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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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第十一天就提早回來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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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天晚上已經過了十一點，爸爸媽媽已經準備就寢，而我則正在刷牙，當時聽到鐵門響，我急忙的推門一看，訝異的喊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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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爺爺......？！！」) x8 V) U. h' `/ k, {

這一喊，把爸爸媽媽都給喊出來了。# A! L" B4 m" w5 x

鐵門後的爺爺，顯得疲憊，他什麼話都沒說，緊閉著嘴，彷彿又太多的千言萬語，是震撼還是失落？讓他無從說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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帶爺爺進門坐下，大家都感受到氣氛的靜默，2 C* k1 @+ ~0 P2 j, J. q- ^: X# }7 ^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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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時都不知道說什麼。* _- J+ H7 `. i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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突然，媽媽為了打破沈默，8 s" H2 r1 R" E' M; v2 t9 V: u; Q/ o- I

用了女人最有效也最溫柔的方式問到! B$ S: l6 ^1 |1 n6 f7 I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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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公公，您餓不餓？我給您下碗麵？」5 Z0 e3 |6 c/ M- o' A

爺爺聽到了這句話，彷彿驚醒，3 r: ~9 P& X! Z% F5 w( @& N! o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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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著媽媽，又看看了這個客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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好像突然意識到他已經回台灣了似的。

「那.........來碗麻醬麵吧。」7 [/ r1 Z7 n: L( ]4 W6 Z

麻醬麵？這一瞬間，包括媽媽，都遲疑了。$ h% s% P& e# Z( B" ]6 o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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爺爺不是最挑麻醬麵的嗎？1 z; Q* r* W! f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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媽媽的麻醬麵雖然好吃，可是不合爺爺的口味啊。不過，不愧是媽媽，僅遲疑了一秒，她馬上點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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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馬上就好了，公公您先休息一下。」0 G" W3 D4 g- L' e8 s

就在媽媽進廚房弄東弄西的時候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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爸爸試圖跟爺爺聊起來。9 O' t. ]8 y* s, a9 V  L+ B" S  b

問了一句，「爸，老家那頭...還好吧？」' V' j3 i5 P  k: A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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爺爺先是搖搖頭。然後嘆了口氣，說了兩個字，. Q4 ]. h4 x6 t1 [+ z; @

「變了....」

是什麼變了？我當時始終沒問，是人變了？

景色變了？還是一切都變了？

曾祖母應該不在了，那爺爺記憶中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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真正道地的北方麻醬麵呢？

父親沒在問下去，客廳又恢復了原先的沈靜。- s; h/ W' T3 t: d, R: u% o  ^  v% @6 \4 }8 {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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就在這個尷尬的時候，廚房不期然的，: j! e  a& s  C

飄來一陣濃郁的香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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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麻醬香！！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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香氣四溢的芝麻味，連我都食指大動。, [9 z2 l8 O2 u  L

恍惚的爺爺，

也嗅%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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